【原创】写手与鬼
写手先生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遇到鬼先生的,说实话他并不想回忆,那简直是一个灾难性的夜晚。
那天晚上......
他坐在电脑前码字,和往常一样,但是手速明显加快了不少。
“再交不上稿,劝你就别干作家这一行了,不适合你。”编辑那张苦大愁深的脸庞时不时回荡在他脑海,活像被谁欠了几百大洋似的。
“完了完了写不完了!”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过,想着第二天就要截稿,眼睛已经布满血丝却仍紧盯着屏幕,生怕打错或遗漏一个字,白暂修长的手指将键盘敲得啪嗒响。
“为什么我不早点写啊!”他只觉得后悔无比,可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。
这一晚,他想起了如同小时候在假期最后一天狂补作业时的恐惧。
不过好在,他终于敲完了最后一个字。
写手先生累得胳膊酸痛,腰板也挺不起来,整个身体都软趴趴地瘫在座位上。
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,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呼出,此时只想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好好地睡一觉。
“铃——”
定的闹钟响了,指针指向十二点,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已经睡得死死的,但今天比较特殊,说到底是他自己的锅。
明明人家编辑给了足够多的时间,让他在写完之后还有时间放松一下的。
但他不珍惜,还一天天的荒废,每天通宵打游戏到半夜,直到昨天夜里经朋友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档子麻烦事。
他可是个典型的鸽子精,从来不会因为拖稿而愧疚,从写同人文的时候就开始了,现在成了签约作者了依旧改不掉这个坏毛病。
虽然因为这个毛病吃过亏,但他从不长记性。
写手先生摘下眼镜,揉揉已经有了黑眼圈的双眼,心里想着一会儿给自己热一杯牛奶,然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,可他刚要起身,却在偏头时看到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东西——鬼。
他每天晚上都会把门窗锁上,按理说是不可能是有人进来的,面前的“人”自己不认识,如果不是小偷的话,那就只有一种可能——鬼。
这些想法是在写手头脑中快速运转而成的,为证明一下,他还大着胆子碰了一下对方,果不其然,他的手穿过去了,这下彻底验证。
在月光静谧的映照下,对方的脸略显苍白,真就与鬼别无二样。
吓得他呀,着急忙慌地想要退出界面,却不小心点到屏幕上的叉号,辛苦了一整天的成果就这么白费了。
都说写手有三忌:忌催更(因为他们一般都懒癌上身,懒得更)、忌ky(在一对cp那里谈论另一对cp,尤其是拆cp)、忌写的文章还没保存就误删了,而第三条恰恰是这位写手先生的大忌。
于是小写手脸立马黑了,胸腔似有怒火在蹭蹭蹭地往上冒,心中对鬼的恐惧都消解了不少。
他起身,默默走到角落,顺手抄起一个扫帚就往鬼身上抽,边抽还边骂:“他娘的你这臭鬼,惹到老子了你知道吗,还敢吓老子,你完了,你他娘的给老子魂飞魄散!!!”
尽管扫帚打不到鬼,写手还是拼命在空中挥舞着扫帚,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,况且这件事真的把他惹怒了。
其他人打仗都是气势磅礴的,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低别人一头。
鬼先生站在原地不躲,一会儿还无聊地打打哈欠,像看傻子般地看着他,过了半晌才开口:“傻子先生,打够了没有,打够了就到旁边歇着去,看你这狼狈样儿,打得气喘吁吁的,我都替你累得慌。”
话音落地,还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“你你你...你居然会说话!”写手高举着扫帚往后退了几步,眼神里满是警惕。
“很吃惊吗?”鬼打了个哈欠,又晃了晃手,“我以前毕竟也是做过人的,只是死得比较早而已。”
话说得理直气壮的,写手这时才注意到面前的鬼先生还是很年轻的,也就二十来岁吧,并且长得很温和,一副邻家大哥哥模样,与一般听说的凶神恶煞的鬼很不同。
写手先生立马不害怕了,他壮着胆子回了一句:“看你这么年轻,一定是因为做了太多坏事遭人忌恨被人谋杀了吧,要不就是你体质太弱、身体太虚了,经受不住社会的毒打,年纪轻轻的就挂了,抑或是你运气太差,走路都能被石子绊倒,鸟屎每次都精准无误地落到你头顶,雨后泥泞道路上的淤泥一定溅到你身上,拥有就连喝水都能被塞牙的倒霉体质。”
这位写手除了擅长拖更,还有一点是强项,那就是——怼人,从小他就喜欢用文绉绉的言语把人怼得不成样子,连他父母都对此无语,他还曾在高中时期把人家小姑娘怼到哭得梨花带雨,人送外号钢铁怼人王,他最擅长写的文章也是反讽文。
鬼先生倒是不生气,就这么一直看着他,想知道他还有什么花样可耍。
过了片刻,小写手想起了什么,他的作品被误删且没时间补了,实在没办法,他瞥了一眼鬼先生,对方正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,时不时还打个哈欠。
他嘴角上扬,哎嗨,有办法了。
他是这么想的,既然对方是鬼嘛,一定有从阴曹地府学到什么法术吧,再不济鬼术也行啊,只要能帮他恢复误删的文章,他不在意过程的。
“喂,旁边的那个...呃...鬼先生,”他喊,因为实在想不到合适的措辞了,“请你过来一下,我有事要让你帮忙。”
对方纹丝不动,像没听见一般。
“喂,我叫你呢,听见了没有?”他有些生气,可对方依旧耷拉着眼皮,不想搭理他。
“他娘的你这臭鬼,跟你好好说话装聋子是吧。”他紧蹙眉头朝对方走去,眼神里溢满怒意,抬手佯装要打对方。
“有什么事吗?”鬼先生这才抬起眼皮正眼瞧他。
“都是因为你吓唬我,我才误删我作品的,所以你得赔我。”
“那你想怎么赔?钱?抱歉,我只有冥币。又或者你谗我身子,想让我以身相许?抱歉,我没兴趣。”
说这话时,鬼先生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。
嘴可真贱呐,还不知廉耻,特别是第二句,写手心里吐嘈外加翻了一个白眼,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见到嘴贱程度能够和他媲美的,尽管对方是鬼。
如果换作是他说这种话,他可能会尴尬到起一层鸡皮疙瘩。
“你必须得用法术还是什么术的把的我文章给修复回来,否则我饶不了你,反正你不帮我就别想离开。”他气呼呼地朝对方“喷火”。
“就这么点小事,至于吗?”
“至于,非常至于,”写手说,“你以为这只是一篇文章吗?它可是我的心血,在你看来它或许不值钱,但在我看来它可是无上的至宝,你压根不知道它的重要性。”
鬼先生最终答应了帮他,不过有个前提,他得让他借住在这里。
写手先生思忖了半天,答应了,如今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文章,以后的事以后再说。
鬼先生小手一挥,文章便恢复了,与先前不差分毫,写手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。
愣了片刻后,他给编辑发了过去,那一刻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。
小写手让鬼先生在自己房间打了地铺,据他说是没有多余的房间了,实际上是因为他懒得将其它房间打扫出来,再有就是他害怕再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有鬼先生在,让他在必要时刻保护自己。
刚躺下写手先生翻来覆去睡不着,他侧过身子看着睡在地板上的鬼先生,对方只露出一个脑袋,但他知道对方也没睡下,便问:“鬼先生,我有一点很好奇,你究竟是怎么死的,不会真的是被人谋杀的吧?”
见对方没回答,他又说:“还有,你作为鬼还用睡觉吗?你为什么要到我家啊?”
话匣子一经打开就很难合上了。
写手先生滔滔不绝,似乎要将自己的脑洞扩展到整个银河系。
“你的存在真的好神奇......”
“......”
“睡觉就好好睡,不要多管闲事。”许是觉得他话太多,对方没好气地来了这么一句。
“切,不愿说拉倒。”他气呼呼地翻身,故意踹了一下被子,可对方鸟都不鸟他。
“喂,我说你来我家都这么多天了,就不能告诉我你的一些事情吗?”写手先生咬了一口烤得焦黄的面包片,又咕咚咕咚喝下几口牛奶,顿了顿,委屈地噘起嘴,“我都没有收你租费。”
“......”
“小傻子,还能装得再像一点吗?我说过,我的事情你不要多管。”
“真他娘的小气。”
说实话,写手先生真的想把鬼先生扫地出门,因为这尊大佛说话就跟吃了枪子似的,见人就怼。
比我的嘴还贱呢。写手默默吐槽。
可是呢,把这尊大佛留在家里自然也有好处,他写文的时候就不用那么费劲了。
写手先生有洁癖,非常严重,与他的懒癌相对。平时衣服只穿一天就要洗一次,每周能洗个七八次吧,他的房间里绝对不能有灰尘,可他懒得打扫,原本有八个房间,他硬是换了七个,那七个估计现在已经被灰尘堆满了。
“诶,你为什么能碰到实物,我却碰不到你呢?”
他看到鬼先生拿着扫帚在各个房间打扫,灰尘一时间在空中弥漫开来。
“......”对方瞅了他一眼,不愿作答。
“咳咳,”他不小心被灰尘呛到,连忙捂住口鼻退了出来,在门外大喊,“喂,说话呀,你又不是哑巴,装什么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呢。”
鬼先生将房间都打扫干净后,想要单独睡一个房间时却被拦下:“你不能走。”
“为什么?”鬼先生进行大胆猜测,“难不成傻子先生喜欢上我了?”
“可去你大爷的吧,要不要这么自恋加自作多情啊。”写手白了他一眼。
说实话,写手先生那一瞬心绪有些乱了,却依旧保持镇定自若的样子。
写手先生最终还是告诉了鬼先生缘由,他害怕鬼先生的同类会缠上他。
“谁没事会缠你啊?”
“还能有谁,我面前这个混蛋喽。”
写手先生发烧了,一直在咳嗽,脸很烫,鼻尖也微微发着红。
他躺在床上,想着今天自己还要交稿,想立马坐在电脑前敲字但身体不允许,只能无力捶床。
心中有个声音在嘶吼:苍天啊,大地啊,你是想让我死不瞑目吗?再交不上稿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。
鬼先生进来了,悄无声息,他总是这样,仗着自己走路没有声音总是做“坏事”。
当然,做“坏事”什么的是我们写手先生主观臆测下的定义。
写手看着他,撇了撇嘴,眼神里满是不屑。
“又在心里骂我什么呢?”鬼先生坐在床沿,帮他敷上冷毛巾,并扶起他,使他与枕头保持合适的角度,便于喂药。
“你会读心术?”
“不会。”
“那你...”
“从你那嫌弃的表情看出来的。”
写手先生很怕苦,小时候吃药时大人都会连哄带骗地说吃完后会给他一粒糖。
这也使他极其嗜甜,不敢吃苦的东西,喝咖啡时也会加很多方糖。
这次的中药特别难喝,苦中带涩,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吧,可他不喜欢,刚抿一小口便难受得似乎肠胃都被搅动了一番,不愿再喝一口。
“不喝你的病不会好的。”鬼先生劝道,举着勺子放到他嘴边,可对方依旧不领情,摇了摇头。
“打死我都不喝。”小写手满脸都写着拒绝。
机智的鬼先生想到了办法,他故意道:“傻子先生怕不是想让我嘴对嘴喂,真不矜持。”
话音刚落,他还真含了一口,身体向我们的小病人前倾。
千钧一发之际,病人先生用手挡住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脸,妥协道:“我喝,我喝还不行吗,你快走开。”
看来不用点激将法是不行了。
“快回答我,你到底是怎么碰到实物的,我为什么碰不到你?”写手先生无比好奇。
“我又不是普通的鬼,你碰不到我当然是因为你是个傻子。”
“一天不怼人你就不舒服是吧,等我好了,让你知道什么叫钢铁怼人王,我呸。”
“随时奉陪。”
到了半夜,写手先生感觉自己好多了,而且,他在鬼先生的帮助下及时交上了稿。
“你应该不用睡觉的吧,”写手先生单手撑脸,见对方点头后又说,“那你怎么总抢我沙发?”
对方指了指电视,意思非常明显了。
“你一个鬼还用看电视啊?”
“活着的时候没看够,现在补回来不行吗?”
“那你看的时候别盖我被子啊!”这才是重点。
他刚要抢对方被子,对方却眼疾手快地将其掖在身下,他没反应过来,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,脸先着的地,镜片摔碎了。
“靠!我的名牌眼镜!!”
“立刻、马上给我修复!!”写手先生要疯了。
“傻子先生,我又不是你的奴仆,不管。”对方摇了摇头还用“关我屁事”的眼神看着他。
“那你就卷铺盖走人吧,还有我不是傻子。”
对方没说话,只是不知从哪儿掏出十几双臭袜子,熏得写手先生连连后退,捂住鼻子。
“他娘的你这也太恶心了吧,你是攒了几辈子的袜子吗?”
对方说了一句“这不是我的”
“不是你的还能是我的啊?”
鬼先生耸耸肩。
写手先生至今不知道鬼先生是怎么得到这些臭袜子的,明明自己的都洗了啊。
摔得粉碎了啊,看来是修复不了了。鬼先生趁写手先生离开后准备帮他修好,可看到那七零八落的样子,瞬间没了信心。
算了,等他自己再买一个吧。
“挑个什么眼镜好呢?”写手先生在街市上流连,东看看、西瞅瞅,却没有满意的店铺。
最主要的是他嫌弃那些店铺看起来过于廉价。
“鬼先生,你帮我观摩观摩呗。”
对方摇了摇头。
“喂,这可是你害我把眼镜摔碎的啊。”
“那是你笨。”
“是吗?”写手先生露出“和善”微笑,看准鬼先生脚的位置,狠狠地踩了上去,却什么都没踩到,反倒伤到了脚踝。
我为什么碰不到这个混蛋啊!!!他心里无能狂怒,并使劲跺脚,非但没对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,反而使自己的脚彻底扭伤了。
后面的路程都是一瘸一拐走下去的。
“鬼先生,这个眼镜怎么样?”写手先生戴着一副花里胡哨的眼镜在鬼先生面前晃悠。
“不怎么样,恕我直言,特别丑。”
“切,真不会说话。”写手愤愤地放下眼镜。
“我奉劝你还是少跟我说话,除了你他们都看不到我,只能看到你在跟空气对话,你可能会被看作奇葩。”鬼先生说的话总是不太讨人喜欢。
写手先生这时才注意到有路人在看着他议论纷纷,怕是一路走来,他们都把他当作神经病了吧。
他眉头紧蹙,脸因羞愤而发红,咬牙切齿道:“为什么不早说。”
“你也没问呐。”
“欺负我很好玩吗?”
“谁不喜欢欺负小傻子呢?”鬼先生反问。
写手先生气极,与其展开了一场“追逐赛”,顺手拿起一块石子就朝面前的鬼先生扔。
老天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么个气人的玩意啊!!
由于脚扭伤了,他跑的速度并不快。
而鬼先生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跑,并且还花时间画了一张图:一只恶龙被一个小捣蛋鬼耍得团团转,正仰天长啸喷火,而捣蛋鬼在一旁哈哈大笑。
他趁写手先生跑累的时候递给他看。
“好啊,”写手先生一把夺下,冷笑道:“还敢讽刺我,你怕是不知道钢铁怼人王的厉害。”
“你这个...”他刚要发功,却没站稳,直直绊在地上,剧痛感袭来,“我的脚!好疼!”
他捂着有些错位的脚踝,额头渗出冷汗。
他没注意到,鬼先生刚刚有一瞬的惊慌,但很快又恢复原样,然后被地上的人逗笑了。
写手先生不敢使劲抬腿,只能一点点移动,边移还边露出狰狞的表情,整个过程连起来就显得特别滑稽。
“怎么了,我们的小写手先生不是要给我点厉害瞧瞧吗,怎么现在说不出话来了?”看着他狼狈的模样,鬼先生又忍不住轻笑一声。
地上的人白了他一眼:“还有心思说风凉话,还不是因为你。”
鬼先生蹲下:“那我背你。”
“谁稀罕让你背呀,”写手先生撇过头,“而且你不觉得一个人浮在半空中很吓人吗?”
可鬼先生不顾他的拒绝,先是把他横抱起来,然后让他选择是背还是抱。
周边有些路人注意到他们了,都捂嘴偷笑,写手先生最终颤抖着声音选择了背。
整个路程,他都双手捂着脸趴在鬼先生背上,想把自己挡得越严实越好,生怕有什么熟人认出他来。
没脸见人了!
回去后,鬼先生给他上好了药并让他乖乖躺好。
“听话,小傻子,我给你讲童话故事。”
“我是小孩吗?啊?!”
后来,写手先生才知道,鬼先生那天是故意对路人隐身的,平时的话别人是能看到他的。
鬼先生离开后,小写手不经意瞥了一眼床头柜,一副圆形金丝框眼镜映入视线,是他平时常戴的那种。
我记得我没买到合适的眼镜啊?他挠挠头。
应该是鬼先生买的吧。思来想去,他得出这么一个结论。
写手先生“切”了一声,明明很喜欢,嘴却不饶人:“算他还有点良心。”
“你为什么能背我?我主动碰你时却碰不到呢?”写手先生注视着鬼先生,秉持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原则,他必须要知道原因。
对方正看电视看得起兴,没听清,回头问了一句:“你说什么?”
他又重复了一遍,并添上一句:“我必须要知道,你看我这黑眼圈...”
写手先生是个特别容易好奇的人,平时很多灵感都多亏了他的好奇心和善于求知的精神。
他因为鬼先生的事情已经失眠了好几宿了,神经衰弱、浑身乏力迫使他必须得弄清楚。
“...你就告诉我吧,不然我可能会猝死的。”他央求道。
犹豫了一会儿,对方叹了口气,一五一十地跟他交代了。
算是为了救一条濒死的生命吧。
原来,鬼先生死得非常莫名其妙,仅仅是因为和朋友到酒店大吃大喝,又到网吧玩了一通宵,他就挂了,据说是猝死的。
他不相信自己体质真有这么弱,但懒得调查。
他到了阴曹地府后,阎王爷都有些惊讶,因为生死簿上没他的名字,因而不愿意收他。
但又不能让他恢复阳寿,就让他作为特殊的鬼在世上活着。
作为补偿,还传授给他一些鬼术。
普通人能看到他却不能碰到他,只有和他感情好或者他自愿接触的人才能触碰到他。
而那天晚上他之所以来到写手先生家里是阎王爷随机传送的。
他对这里不熟悉,这才决定暂住在写手先生家里。
“哎呀,早说嘛,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呢。”写手先生终于消除了内心的疑惑,面露笑意,不经意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,有明显的触感。
我能碰到他了......?
鬼先生坐在电视机前百无聊赖地调换频道,却迟迟找不到喜欢的节目。
却见面前一道白影闪过,来人眼疾手快地夺下摇控器,并迅速调到一个新闻栏目。
“你干嘛?”鬼先生没反应过来,连忙直起身子。
写手弓腰:“如你所见,我要看电视。”
“我......”
见对方正要说什么,他连忙用食指抵住面前人的嘴唇,并道:
“我什么,别忘了,我才是这家里的主人。”
鬼先生只好灰溜溜地走到一旁。
电视机里播放着的是某大IP被改编成电视剧的消息,鬼先生对此并不感兴趣,但一看旁边的写手先生,眼神里透露出妥妥的羡慕嫉妒恨,就差拿个手绢像后宫里不受宠的娘娘一样将其撕咬一番。
“为什么不是我......”他委屈极了,明明自己的作品也差不了多少,可总也火不了,反正他就是很不服气。
“别抱怨了,”鬼先生过来拍拍他的肩膀,“你又没那本事,吃醋有什么用呢?”
说实在的,鬼先生这句话主要是为了报刚刚夺摇控器之仇。
“靠,你还来调侃嘲讽我,我...我不活了。”
说完,豆大的泪珠说落就落,一点儿也不含糊。
写手先生这模样活脱脱就是深宫中的怨妇,眼泪鼻涕混杂在一块不说,眼角还变得通红,他有一个毛病,情绪一旦爆发,就极难控制住。
鬼先生见这架势,一下子慌了神,但他确实不怎么会安慰人,说出来的话一个个都跟长了刺似的,听着像讽刺。
“你别哭啊,你看世间多么美好,人死了一些事情就无法享受了,当然我是个反例,我还能享受,还有,人要向前看,你还有你的父母不是吗?,你看我,都无家可归了,连个亲人都没有。”
谁知提及小写手的父母,他反倒哭得更凶了,抽抽咽咽,似一口气上不来。
鬼先生这才想起,之前他打扫各个房间时,无意中看到了写手先生与其父母的合照,不过那时的写手外表还很稚嫩。
可能他的父母很久没回家了吧。鬼先生心中猜测,又恨自己不会说好话。
索性在他旁边低声安慰,并轻抚背部,这也是鬼先生难得的温柔。
大约半小时过后,啜泣声才渐渐停息。
“好了,终于委屈够了吧,可累死我了。”由于刚刚一直在帮小哭包捶背,鬼先生累得胳膊疼。
哭够的写手先生噘嘴威胁:“不许对外人说我哭得这么惨。”
鬼先生点点头,并三指发誓:“当然。”
其实他是这么想的:可不能让他再哭一次,否则胳膊要受不了了。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“亲爱的鬼先生...”写手先生矫揉造作的声音突然响起,他的喉咙就像粘满了滑腻的奶油蛋糕,声线让人特别不舒服。
“有话快说,还有别用这么恶心的声音。”
这是你家吗?怎么搞得跟你是主人,我才是客人似的。写手先生暗自竖了个中指。
“......你能陪我去一躺签售会吗?”他还是放下面子问出来了。
“???”对方一脸黑人问号。
“我是鬼,你不怕我吓到你忠实的小读者?”
“你不会的。”写手先生语气坚定。
“这么肯定?”
“当然。”
“为什么让我陪你?你的朋友呢?”
“我没有朋友,我就一个人。”写手先生不愿多谈,又低下头,像一只孤独小兽般舔舐自己的伤口。
他平日里看上去很开朗,交的朋友有很多,但实际上没有一个交心的,他去拜托他们办事也没几个回应的,就算回应他也十有八九会推脱,所以他不指望他们了。
“胡说八道,你就嘴硬,想夸我魅力比他们大导致你嫌弃他们了就直说,忸怩个什么劲啊。”察觉到面前人的消极情绪,鬼先生故意说道。
“切,神经病。”写手先生翻了个白眼后忍不住笑了。
写手先生有轻微的社恐,平日里那些毒辣的话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。
“好多人啊。”签售会上人流如潮,小写手面前已排满了长队,他是好不容易才挤进去的。
前来买写手先生作品的读者并不算太多,但来的大都要求跟他拍一张合照,作为极其宠粉的作者大大,他都一一答应了。
而且他的粉丝似乎与他关系特别好,纷纷“亲切”地问候他:“大大呀,回去能不能做到日更啊?大不了我多买几本,再不济尽量少拖更也行啊。”还眨着星星眼乞求。
他一律回答:“不可能。”不留一点余地。
“对你粉丝客气些。”鬼先生边帮他整理书边说。
“你平时对我客气吗?一天天地就知道怼我。”写手先生委屈巴巴。
“我有那么令人讨厌吗?”鬼先生有些疑惑,是的,他不清楚自己平时的话是有些伤人的。
“你有,你就有。”
他们这个样子,活像两口子在吵架。
周围粉丝们的嘴角都快咧到天边了,就像发现了一座新大陆一样。
“我有点儿想磕我们大大和他朋友的cp了,怎么办?”其中一个女生不好意思地低声说。
“我也想磕,他们的互动好萌。”
“加我一个。”
而我们的小写手呢,依旧在和鬼先生闹得正欢,压根就没听到他可爱的小读者们在交谈些什么。
过了片刻,一位粉丝的询问“大大,请问什么时候开始签售”才把他拉回来。
他略带歉意:“抱歉,抱歉,一不小心就忘了正事了。”说着还斜睨了一侧的鬼先生,似是在说“为什么不提醒我”。
对方摊了摊手,满不在乎的样子,茶色双眸明显透露出“你不也跟我聊得很欢吗”的神情。
身后的队伍越排越长,写手先生麻利地签名出售,似毫觉察不出时间在流逝。
鬼先生站在一旁看着他,时不时帮他递书,但大多数时候视线只是聚焦在他身上。
鬼先生不知道为什么,但总是忍不住翘起嘴角。
许是觉得他傻乎乎的样子很可爱,不对,不是,许是想让他的粉丝留下好印象,也不可能。
鬼先生一边在心里反驳自己的念头,一边又有新的想法,他摸不清缘由,但此时只想把温柔留给身边的小写手,都有些不像平时的他了。
许是因为喜欢......
“真没想到居然都卖光了,真是大惊喜。”写手先生心情愉悦,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比平时清新了不少。
“是啊,恭喜恭喜。”鬼先生敷衍地鼓了鼓掌,却引来对方狐疑的眼神。
“你是真心祝贺我呢还是讽刺呢?”
这样的怀疑也怨不得人家小写手,因为彼此在家互怼惯了,也就不清楚对方的称赞是否是真实的了。
“真心的。”
“那样最好。”写手先生扭过头,佯装高冷,但心里乐开了花,嘴角的上扬出卖了他。
他们来到一家酒店,是为了庆祝。
“来,干杯。”小写手率先举起酒杯,随着一阵清脆的碰杯声,双方一饮而尽。
醉得微醺,脸色微微发红,他问:“鬼先生,你能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吗?或许我可以把它写出来。”
“我的故事很平淡,没什么好写的,你不如写写自己的故事。”
“......”气氛突然变得冰冷,我们的小写手于是讪讪地挠挠头,开启新的话题。
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,那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。”
他告诉鬼先生,自己的家庭虽然不算富裕,可是小时候他总是特别开心,因为父母会花时间耐心地给他讲故事、陪他玩,尽管冬日严寒,可母亲会炖上一锅热鸡汤,他和父亲则在一旁包饺子、捏年糕,一家人齐乐融融的。
可长大后,为了生计,父母在外奔波,把他交给爷爷奶奶,他成了留守儿童。
再后来,爷爷奶奶去世了,家里甚至没有人能陪他说说话。
不过好在他那时已经成年了,自己照顾自己也绰绰有余。
但是每到夜里,周遭寂静,自己被孤独感淹没的时候,他都感到很害怕,他害怕一个人,他希望有人陪他,可是没有。
有人问他为什么不交个女朋友,他说他还没找到合适的人,于是闲言碎语便传开了。
他们都说他眼界太高,活该孤独一人,可他只是希望陪他共度一生的人能理解他。
而别人给他介绍的大都以自我为中心,根本顾及不到他的感受,要不就是虚荣心太强,趋炎附势,嫌弃他家里贫穷。
有一次,他偶然到网站上发了一篇文章,没想到很受欢迎,他的粉丝越来越多,渐渐地,他更愿意在网络上交谈,在现实中他只能感觉到孤独。
他有时真的想回到小时候,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,没有压力和烦恼,只有快乐和幸福,家人那时也还都陪在他身边。
黯淡无光、酒香弥漫的氛围下总是让人忍不住敞开心扉,说了很多后,写手先生有些困了,便趴在桌上睡着了,而鬼先生在一旁看着他,若有所思。
他把写手先生带回去时,对方身上满是酒气,还忍不住将污秽物吐在了外面的垃圾桶。
酒喝得不多,却发着酒疯,声音嘶哑着高声唱歌,像杀猪一般,得亏当时行人不多,没多少人注意到,否则等小写手醒酒后可能会羞耻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鬼先生给他准备了醒酒汤,硬给他灌进去一口后,便把他扔在床上,不再管他。
写手先生胆子很小,但脾气却不小,并且特别爱面子。
“喏,鬼先生,给你一张,我好不容易抢到的。”他把一张纸递给对方,并注意观察对方的神情。
“这是什么?”拿起来仔细看了一番,是一张诡秘鬼屋的门票,鬼先生有些疑惑,“你是想带我去看我的同类?”
“不想去的话拉倒,我给别人。”小写手气呼呼地,一把夺回来,他以为对方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和他去。
其实是他误会了,鬼先生实在是无法用温柔的语气表述一段话,说的话句句听上去都像在怼人。
“不是...我只是问一下,我当然想陪你一起去。”鬼先生别扭地表达着,神情有些不自在。
说这种话真是难为他了。
“那...我肯定会保护你的,你怕是会尿裤子的吧。”写手先生拍拍胸脯,十分自信。
事情却出乎他意料。
“啊啊啊!!救命!!”写手先生刚进去便被里面血腥恐怖的巨大人偶吓得不轻。
他紧贴在鬼先生身边,寸步不离。
对方扶额:“不是吧,这种程度都能吓到你?”
对我这个真鬼你都不怕,还怕这些假的?鬼先生表示很无奈。
“我才不是害怕,我...我只是用大吼吓退他们。”写手先生身体哆哆嗦嗦地,但拒绝承认自己在害怕,他警惕地看着四周,担心半路突然冲出来几个牛鬼蛇神。
鬼先生突然想逗逗他,故意道:“既然小写手不害怕,那我先到前面去了,你自己慢慢吓唬他们吧。”
说着,还真就抬腿就走,走了没几步,便听到对方喊。
“不...不许走!”
他停下:“怎么?”
“我...我...”小写手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,“我承认我害怕行了吧,真是的。”
“那紧跟着我,”鬼先生来到写手先生身旁,偏头看了他一眼,“还有,不许乱跑。”
写手先生承认当时看到鬼先生的眼神后,心跳漏了一拍。
......
惊险又刺激的鬼屋之行结束了,鬼先生都不想数身旁的人尖叫了多少次了,每次都抱着自己的胳膊使劲摇晃。
他们被“鬼”追着跑,见到瘆人的血浴白骨,听到吱吱的老鼠声,并且时不时还瞥见一两个身穿白衣、戴着人造皮面具四处游荡的“鬼”。
氛围塑造得挺好的。一路下来,鬼先生只有这么一个感受,可小写手就不一样了,他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。
“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来了...我...”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了,可他依旧惊魂未定。
“我...我要回家...我要放平心态,我要放空心灵...我还要大睡一觉。”
事实证明,人在害怕的时候就容易口不择言。
某夜,写手先生睡不着,便起身独自来到阳台,看着璀璨的星空发愣。
他在想鬼先生总有一天会离开,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,到时候又是自己孤独一人了。
他的父母长年奔波在外,一年也回不了家几次,年夜饭又只能自己一人吃了。
“真无趣。”他啧了一声,突然又莫名心疼起鬼先生来,对方也是孤独的,在陌生的地方生活,比自己还惨。
他承认自己是有些自私的,他非常渴望有人能永远陪着自己,他希望鬼先生能多留几天,至少陪他度过这个严寒的冬天。
都说所见之景能反映人的情感,他此时感觉有些伤感,所看到的便是凄清冷寂的。
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如此多愁善感,大抵是以前压抑久了,说起来,除了那一次,他还从未放肆大哭过。
在父母面前,他永远是乐观开朗的,似乎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。
可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人啊,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,但他有时也会偷摸地藏在被窝里落泪,毕竟后面不是说什么“只是未到伤心处”嘛。
“如果等到鬼先生走的那一天,我该说些什么呢?”小写手想得特别靠前。
拥抱他?威胁他不许走?说他偷走了自己的一样东西?(心)......
不行不行,脑洞太杂,他感觉头都要裂开了,而且他的想法不是太羞耻就是太中二,要不就是太沙雕,根本不适合他。
刚遇到鬼先生时,写手先生认为对方的嘴欠收拾,和自己一样,现在突然感觉看久了对方,居然能感受到一丝可爱。
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。
算了,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。
至少鬼先生现在还没离开。写手叹了一口气转而回到自己房间。
“鬼先生,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?”小写手突然问,他双手绞在一起,有些紧张。
对方慢悠悠地从书本中抬起眼:“为什么这么问?”
“那...那什么,”写手先生有些局促不安,“到那一天我也好帮衬帮衬你啊。”
“毕竟我们...那个...也算朋友了对吧。”声音低得他自己都听不清,写手先生扯着嘴角,露出一个他自认为完美的笑容。
“......”
“你就这么希望我走?”对方反问了一句。
“当然...不是,毕竟...”写手先生在头脑中寻找恰当的词汇,“我...你对我还是很有帮助的...哈哈...”
他其实并不想这么回答的。
“我在新年来临之前不会走,你怕是还要再忍受我很长时间。”
“哦...那没事了,帮我来看看这篇文章怎么写,我要通过它封神,哈哈哈...”他转移话题,装作开心的样子,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,因为对方终究要走。
除夕夜,没有鞭炮声,只有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,很快铺满地面,周围寂静无声,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春晚节目。
“这年是越来越没有年味了。”写手先生抱怨着,咬了一口年糕,“连年糕也没以前好吃了。”
春晚还是一样的套路,小品总是拿所谓的正能量忽悠人,那些明星演技还贼尬,也就歌曲、舞蹈和相声能看了。
这么想着,他关上电视。
这时,鬼先生端上一碟饺子,是和写手先生一起包的。
“那就吃些别的,别折磨自己。”
他坐下,夹起一只饺子,微蘸些醋就往嘴里送,果然好吃多了,一不小心就吃了好几个。
“嗝~好撑。”
“鬼先生,你家人不会想念你吗?虽说他们都以为你死了。”吃完饭,写手先生边刷手机边问。
“不会,我没有家,他们巴不得我永远回不去。”
这句话在写手心里翻起惊涛骇浪,他不知道对方究竟经历了什么,但他只想安慰对方,因为心里有一种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之感。
“抱歉,我不是故意提你伤心事的。”
“没事。”
这一晚,鬼先生终于愿意向小写手敞开心扉。
他是一个私生子,但不是他母亲的错。
是他不愿承认的父亲用谎言偷走了年少时母亲的心,却没告诉她,他已经有了未婚妻。
她察觉后原想自杀了结此生,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。
孩子毕竟是无辜的,她决定生下来亲自抚养,一直养到二十岁,某个冬天,她突发脑溢血,原本是有机会抢救的,可鬼先生正巧在外上学,家里只有她一个,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。
对此,鬼先生一直很自责。
那所谓的父亲想收养他,说到底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能免受遣责,父亲的女人不同意,想让他自生自灭。
鬼先生没要那家人的任何一样东西,全靠母亲之前的积蓄和自己的打拼获得了一切所需。
听完后,写手先生怔在原地,半晌没吐出一句话。
“怎么,我的故事是不是很狗血?”鬼先生自嘲道,微笑中却带着心酸。
“没有,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。”
“对了,”突然想起什么,写手问,“你现在无家可归,那你之前说会离开是要去哪儿?”
“去租个房子,小傻子不是不希望我留下嘛,我自然也不会赖着不走碍你的眼。”
“不是,我哪里说过想让你离开了?”写手先生急了,“我...”
“什么?”听到这句话,鬼先生嘴角咧开,他试探性地问。
“我说...我希望你能...能永远留下。”
“既然你这么说了,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住在这里与你一起共度余生吧。”
然后,他压低嗓音问:“你愿意吗?”
“我愿意。”语毕,写手先生眼角渗出泪珠,他不再是孤独一人了。
鬼先生笑着吻了他满含泪水的双眸。
“傻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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